面瘫刚刚住进我家的第一天就因为离开妈妈而不争气地号叫了大半夜,为了报复被它吵得无法睡觉之仇,我在为它取名时刻意避开了炫酷有范儿和可爱呆萌的名字。我恶趣味地在三个纸条上写下三个名字,脚气、面瘫、鼻屎,而后将三个纸条分别放在三个方向,让它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最终,面瘫成功地在三个名字中挑选出最体面的一个。看,它还真是机智。
面瘫刚来到我家时才半个月大,还不能吃饭。第一次喂奶,面瘫并没有意识到奶嘴会是它的挚爱。当我将奶瓶拿到饿得嗷嗷直叫的面瘫面前,将奶嘴对准它的嘴巴时,它一度傲娇地别过头不理我。强制性将奶嘴塞进它的嘴巴后,这厮立刻暴露了吃货本性。为了让它快乐健康地成长,每天我都会亲自冲好奶粉来喂它。每一次面瘫喝完奶粉都会意犹未尽地吸吮我的手指。突然有一天,我惊喜地发现它咬疼了我。
长牙两个星期后,我试探性地改变投食策略,第一次喂了它一颗肉丸。面瘫果然是食肉动物的后代,尝到肉的美味后,从此踏上了卖萌打滚求肉丸的不归路。,奶嘴依旧是它的真爱。
如果硬要给面瘫安排一个星座,我想它一定是女汉子座的。走路早已不再摇晃,学会了小跑的它每天都像跟屁虫一样跟着我。它会调皮地跑到我的前面挡住我走路的步伐;还会把我的裤脚假想成猎物像模像样地撕咬;它会趁我不注意把我的鞋子弄得乱七八糟;还会偷偷将卫生间的卫生纸扯成一条一条。那天爸妈不在家,我无视面瘫无辜寂寞的眼神,在食盆里放了一些狗粮后将它一个人锁在了家里,而后兀自去上学。当我放学后回家打开门时,面瘫第一时间扑了过来,抱住我的小腿摇头晃脑。就在我自恋地认为它是太过想我而无法自持时,我看见了被挠烂的窗帘、茶几旁打翻的茶杯、铺了一地的复习资料和被撕碎的卫生纸、四处散落的狗粮以及鞋架旁的一坨狗屎。虽然知道它毁坏东西其实是因为会寂寞会害怕,但我还是第一次打了它。
被我教训之后的面瘫显然没有想到卖萌神功竟然没有起作用,郁闷的它选择了面壁来忏悔自己犯下的错。我叫它的名字,它也只是滴溜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并不像以前一样打了鸡血似的往我身上扑。我本以为它对此次事件有了觉悟,却不料当我拿出牛肉丸后它又暴露本性,原地满血复活,然后冲我“汪汪”直叫。
面瘫在我的细心呵护下长成了大姑娘,除了女汉子属性依旧外,它还增加了呆萌犯二这两个新技能。春光明媚的四月,我带它出门散步。第一次走出屋子,来到小区这个大世界的它激动地在小区里狂奔不已四处乱嗅。碰巧遇到了王大爷家的妞妞,面瘫傻乎乎地跑到对方身边黏来黏去。同性相斥不相吸,再加上妞妞又是小区中出了名的女王,面瘫最终只能在妞妞冷酷目光的注视中宛如女仆一样离开。它的友情还没开始就走到了尽头。
可能是被妞妞高贵冷艳的气场伤害到了,回家后的面瘫无精打采,晚饭也没有吃。到了晚上,它竟然开始干呕、吐白沫。我吓坏了,立刻抱着它跑到了最近的兽医院。医生诊断说面瘫是中毒,因为它在小区里乱嗅时吃了腐败食物。进行催吐后,我将面瘫抱回了家。这一晚,我将被子枕头抱到了沙发上,看着无精打采的面瘫,心里五味杂陈不想睡。我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起身为面瘫冲了一瓶奶粉。令我欣慰的是,半天未进食的面瘫竟然嘬了几口奶,虽然仅仅是几口,但这足以让奶粉打败牛肉丸重新夺回真爱地位。
一年后我成功地考上了心仪的大学,面瘫也长成了高大女神……经。与狼酷似的外表让它在不动时看起来有一丝女王范儿,当它动起来后完全是一个犯二的傻大姐。大学后的第一个十一长假,我带了一皮箱各种各样的狗粮奔赴回家。我本以为打开门的一瞬间面瘫会立刻扑到我身上黏着我不放,却不料迎接我的只是一个毫无生气的眼神和一团有气无力的身体。它的身体瘦弱不堪,毛发不再光亮。
见我回来,面瘫勉强从它的小窝里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一如刚来到家里时还没学会走路的它。面瘫没走几步便栽倒在地,腿脚不灵便的它并没有打算放弃,而是再一次站起来,缓慢地晃动尾巴朝我走来。再跌倒,再爬起。小窝到玄关的短暂距离此时仿佛成了铺满荆棘的万里长城,面瘫走的每一步似乎都可以耗光它所有的力气,,它灰蒙蒙的眼球里始终有我的倒影。我扔掉皮箱冲向前去,一把抱住面瘫,不断哭喊着“你到底怎么了?”面瘫傻乎乎地连叫都不叫,只是靠在我怀里,缓慢地晃动着尾巴,发出“呜呜”的声音。
妈妈说面瘫是在外面误食了老鼠药,由于毒性太强,医生也无力回天。医生说面瘫活不过中毒那晚,但它却奇迹般地度过了两天,其间只喝了一些牛奶。
我知道面瘫是在等我回来,它在等我喂它奶粉,带它遛弯,它在等着撕扯我的裤脚弄脏我的鞋子,它还等着我给它介绍朋友。
那晚我像面瘫第一次中毒时那样抱着被子和枕头搬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我尝试像以前一样冲了一瓶奶粉喂它,这一次它一口没喝。我没有听妈妈的话回房睡觉,而是一直坐在地板上看着面瘫。
人的寿命要比狗的寿命长得多,悠悠的岁月中,宠物或许只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但你却是它生命的全部,从它开始吃奶起,你的脸就是它唯一爱的那张,你的味道就是它唯一爱的那种,它最喜欢你叫它的名字,最害怕你不喜欢它,它的生命里只有你。在面瘫生命的时光里,它一定不想让我看到它。狗就是这么傻的动物,它在健康时逗你笑,在快要死去时害怕你伤心而悄无声息地离开。我想如果不是门的阻拦,面瘫大概早就瑟缩到没人的角落静静等待死去。
凌晨一点刚过,面瘫终于闭上了眼。
我陪它走过了几个小时。它的灵魂,应该是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