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兔儿岭,半坡上蹲着座孤庙。
禅房内,年过八旬的老僧坐禅入定,恍然见佛祖怀抱野兔,端坐云霞中,嘴唇缓缓启合却无声……
老僧一激灵睁开眼,却只有冷清禅房。佛祖这是夸我施恩于野兔?
若是,老僧应受之无愧每当大雪封山,野兔们总会到孤庙来找吃食,老僧就拿谷物喂它们,年年如此。就是秋夏时节,老僧也会隔三差五地备些吃食,唤野兔来打牙祭。
可从佛祖口型上看又不像夸奖,似乎在说,“五在斯”……
何解?老僧挠首踱出庙门。
出门便有枪炮声,从十多里外的石牌隐约传来。这天是1943年5月30日,日军正攻打中方的石牌防线。进攻者包括当时中国战场上惟一的“甲类师团”─—历来所向披靡的第三师团。
长江畔的石牌村,当时是中国残存半壁河山最关键的门户。砸开此门,中国亡国便在旦夕了──日舰可溯长江而上,直逼“陪都”重庆,从华中、华北、华东沦陷区转移出的企业、装备、军工器材均集中于此。为守护生死之门,中国军队依特殊地形,正与强敌血拼……
老僧还在为“五在斯”挠首时,一队日军骑兵出现在兔儿岭下。为首的长官了望一阵后下马,携一擎鹰随从径直向孤庙走来,其他日军在原地布防警戒。
老僧料定日军长官是来打猎的,且大有来头──战事正酣,普通军人哪能如此悠闲?老僧猜测没错,那长官是肩负重大使命的侵华日本统帅部资深参谋佐藤,一周前被秘密派到前线的。
始于5月初的石牌之战进展迟缓,让侵华日本统帅部大惑攻占南京还没用到半月,横扫南亚、东南亚万里疆域还没用到半年,石牌为何如此难啃?下步怎么办?
经一周考察,佐藤脑袋成了盆热浆糊。有打猎瘾的佐藤这才来到兔儿岭,想借打猎换换脑筋。
老僧见佐藤走近,双手合十道望施主就此止步,切勿杀生!
佐藤华语很棒弱肉强食,鹰捕野兔,这是天道。
老僧却说我是怕野兔伤了你的鹰!
佐藤一愣,如炬目光在老僧身上扫描挺能忽悠!
老僧继续说万物强弱非定数更是天道。在兔儿岭,野兔依天时地利,扬己所长,鹰难为对手!
酝酿中的冷笑演变成为胁迫请你成全,让我开开眼。不过,你要是忽悠……
犹豫最终酝酿成为决绝你这是逼老僧染指血腥啊!也罢……他一声呼唤,庙前草丛中便窜出只强健野兔,引颈张望。
鹰发现猎物后当即腾起,贴地皮沿坡而下,扑将过去。
按常理,野兔这时应顺势朝下坡跑,可它竟冲着鹰朝上坡跑!野兔天生后腿超长,山民称其“平路一般般,上坡快如箭;下坡一发力,准把跟头翻”。眼下它跑上坡,显然是发挥自身优势的选择。野兔迎头向鹰撞去……
佐藤脱口道这不是送死?
老僧答这是送鹰下地狱!
就在两者几乎相撞的瞬间,野兔突然一闪躲过鹰爪,继而仍朝坡顶狂奔。鹰因贴地皮飞,回旋余地有限,来不及应对野兔的突闪,被迫迅速拉起至云端再俯冲而下,像道黑色的闪电射向野兔。
沿陡峭的山坡向上跑,野兔可完胜狼狐之类,但怎奈何长空鹰击?眼见两者近在咫尺,鹰爪即触兔背时,野兔却猛然骤停于一块两人高的岩石下。鹰转向不及,试图拉起时一头撞上壁立的岩石,顿时毙命。
这样的场景老僧见得多了,仅口称“罪过”,可佐藤则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过后他会干什么?那鹰是他借用的军鹰,平时用来捕杀中国军队信鸽的,很金贵。按常理佐藤会怒不可遏,立杀老僧。可是没有,目瞪口呆后的佐藤闭目良久,随即便神色冷峻而去。
佐藤肩负的使命,是就增兵还是撤军提出议案。他选择了后者,连夜向上司发去电报。侵华日本统帅部据此发布命令,5月31日夜,石牌日军全线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