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同学们聚会,大家不忘问候老师,听筒那边传来秦老师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婉轻柔,这久违了的声音,犹如一粒石子抛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了阵阵涟漪,多年沉淀在心底的内疚和不安瞬间升腾起来,将我带回难忘的学生时代。
秦老师叫秦淑雯,是我的小学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在她美丽的名字下支撑着娇小的身躯和鲜明的个性。眼睛是她脸上最出色的地方,人们常说那是心灵的窗户,秦老师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几分威严几分温柔,笑的时候眯成一轮弯月,那扇心灵的窗户总是透着浓浓的春意,为这张平常的脸增添了亮点。
秦老师说着一口流利的广味普通话,偶尔,语速快时还带点卷舌音,这些并不影响我们对她的尊敬和好感。
秦老师是从三年级开始接的我们班。曾经,我们班是全校的骄傲。班上人才辈出,很多同学小小年纪就显示出了多才多艺的文艺细胞,他(她)们在市广播电台和区文化馆的合唱团担任歌手,那年代的小歌手没有家长去悉心培养,全是老师慧眼识星将同桌的你、我、他搜罗出来一个个推向舞台,著名歌星刘欢就曾是我们的校友。不仅如此,我们的文化课在年级组从来都名列前茅,班上课堂纪律好,区里校里做课题非我班莫属。
后来,班上调来一位高老师,高老师脸色苍白身体欠佳,经常生病,学校就安排代课老师,你一节我一节,竟使班上的课堂纪律节节败退一天不如一天,那些调皮的小鬼们终于找到了作妖的机会,纷纷跳出来表演。本来同学们口才就好,课上接老师话茬那是一绝,那些代课老师压不住茬,语文课经常像是在演三句半,就在曾经那么出彩的班岌岌可危成为散漫成性的乱班的时刻,秦淑雯来了。
秦老师很专业,其特点是课讲得特有风采,她能抓住学生的注意力,引导着我们像听故事一样走进书本,再跟着她从课本里跳出来任思想在天空飞翔。她还是管理高手,课上谁要是想接她的话茬,她请您上台讲,而不许在座位下面乱嚷嚷,小鬼们胸中既无城府又缺墨水,不过是瞎贫嘴而已,秦老师用她那双利剑般的眼睛看着你作妖,把你的那点能耐剖析在大家面前,让你体无完肤。只一次,小鬼们就领教了什么是厉害,其它课也没人敢接下茬了。
课堂纪律好了,秦老师又在课余时间组织排练文艺节目,发挥同学们的特长,舞蹈“红梅赞”,话剧“刘胡兰”都是我们班曾经创造的辉煌。演出不仅轰动了全校,还代表学校到区里去汇演。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走近了她。
我是班上的小不点儿,当年在幼儿园只上到中班,凭着老师的一纸证明坐到了小学教室里。我比同学们年龄小个子也矮,上课坐在秦老师的眼皮底下不敢轻举妄动。这班上既不显山又不显水的小不点儿偏偏得到了老师们的喜爱,让我担任了很多职务。因为从小生活在北京,残留了点儿京腔,老师们都说我说话标准,让我负责全校的卫生讲话,每到周四,在校广播室的麦克风前我都要装模做样的读上几条,,这些抛头露面的事情全是秦老师的大力推荐。
我的弱点是独立性差,在班上我从来说不出不和谁玩,只要人家和我玩,我就特高兴,跟在同学身后屁颠屁颠地美得一塌糊涂。
那时的日子就是这么无忧无虑。
直到文革开始。文革对我最大的冲击是不再上课,但变化最大的却是几天之内我们的任课老师几乎全成了牛鬼蛇神,秦淑雯首当其冲。
大字报列出了她的诸多罪状,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曾与我们朝夕相处和蔼可亲的老师竟有那么多罪行?看到秦老师被高年级同学剃了阴阳头,我真替她难过,不敢直视她。后来在审查我的红小兵资格时,有同学说,你还加入红小兵,小豆子,要不是秦老师偏向你,怎么会做班干部?你是秦老师的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