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如走进咖啡馆,所有的目光都自然地落在她身上。她是美的,目如秋水,嘴角衔着微微的笑意,妆容精致,一头光亮的长发直直披肩。只是的目光关注的是她的动作。她拄着双拐,虽然并不会跌倒,步子却费力得让人揪心。
她知道大家看着她,依然坦然去柜台点咖啡,像闯进糖果店的小孩一样犹豫着哪种点心更美味。然后落座,把拐杖靠在一边。让人觉得,仿佛不完美的让人怜惜叹惋的,只是她的拐杖而已。
人生,会有另一种可能
1984年,安意如出生在安徽宣城。由于早产缺氧,安意如患上了脑瘫,到了周岁时,别的孩子能爬能站了,她却连坐都坐不稳。医生明确告诉父母这孩子的腿基本上没有治愈的3d字谜网希望,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机能锻炼来改善。于是,每天早晨安意如起床后,母亲会拿来两块自制的木板,用带子将安意如双膝一边一个绑在板子上,让她在墙角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站到实在坚持不下去时,母亲或者医生就会来给她针灸、理疗、按摩。吃过饭,母亲会推来小三轮车让她骑,以改善运动神经。为了督促,母亲总是拿着一根毛衣针跟着,发现她偷懒,就用针扎她的脚,疼得她哇哇直哭,每天折腾到晚上9点才能睡觉。
这样的生活,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都是很难忍受的,但安意如却一直坚持着。
有时候,双膝绑着木板站在墙角,透过窗户,看着一抹亮光,从徽州民居的白壁灰瓦马头墙中闪现,把天和凹凸不平的地平线分了开去。然后,天地缝隙间出现一条金黄色光带,金带在缓缓流淌,殷红的太阳很快就从金带背后慢慢出现。
每当此时,安意如就会忘记双腿的不适,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朝阳的光辉中慢慢变得轻盈起来。
父母没有把安意如送到特殊学校,而是坚持送到普通学校就读。会有一些调皮的孩子总跟在她身后,刺耳地叫她跛子,用夸张的姿态学她走路。虽然感觉不好受,但她并没有而自卑。因为行动不便更因为从小的习惯,当别的孩子在外嬉戏玩闹时,她会把时间留给阅读。寂寞,煎熬了她,也成就了她。
中考报志愿前,安意如想了很久,报考了中专,学的是当时很热门的财经专业。上中专时,她又报了自考大专文秘,两个专业学,忙得不可开交。很多人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卖命,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愿意在小城过着安稳但内心很挣扎的生活。要走出去,就必须有生存能力,拿到一张好点的文凭,可以增加成功的概率。她相信人生应该有另一种可能,但她也知道,在机会来临前,自己需要蛰伏,需要等待。
花朵,自在开放
大专毕业后,安意如在一家私企找了份文秘工作。那家公司离家有半小时,交通不便,每天父亲都要接送她。“有一天风很大,把父亲鬓角的点点白发吹了起来。曾经帅得像陈宝国一样的爸爸,为我老了。”一个月后,安意如终于还是选择了辞职。
小时候安意如跟着外公长大,外公是旧式文人,读的是私塾,练的是毛笔字,讲故事都是《封神榜》、《西游记》、《七侠五义》、《隋唐演义》,让她读的都是唐诗宋词。辞职后的安意如,开始在闲暇时写作。80后的她,选择的是非常80后的表达地点和表达内容在新浪的论坛里“灌水”,开帖子分析金庸笔下人物的性格。仅仅是因为喜欢,算得上是漫无心机。
彼时是2003年,网络正作为文学的全新战场被开辟。在论坛上结交的好友向寻找写手的书商推荐了素未谋面的安意如。安意如写出了青春小说《要定你,言承旭》。作为初出茅庐的写手,她的稿费是—1.6万元整。
但成就安意如成为“著名80后美女作家”的,是古典诗词赏析。
写古典诗词赏析很偶然。最初,她无意中在网上搜元稹的一句诗“唯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哀婉动人的诗句,把安意如煽着了。去寻别人的解读,却发现大多是只言片语,写得好的更少,于是,她就动手把自己的理解写了下来。
安意如的世界太小了,“寂”和“静”却往往契合了品读古典诗词的心境。并非科班出身的安意如,从《诗经》谈到纳兰容若,从“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谈到翁美玲。她的考据并不严谨,但这种用80后的视角和温婉从容的态度解读诗情的角度,是安意如独特的风格。
随着“百家讲坛”易中天、于丹的走红,新一轮“国学热”走向高潮。安意如的古典诗词赏析,衔接了古典和现代的情感缺口。很快,她在一年之内连续推出三本新书《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思无邪》,成为第一位靠解读古典文学出名的青年作家。著名戏曲评论家解玺彰说,如今愿意做这种普及性工作的人很少,“不光一个安意如,有10个安意如,100个安意如最好,她的作品普及受大众欢迎,我觉得意义就在这儿。”
“当所有的船都行在水上时,
总有船会相遇”
在涉嫌抄袭的风波过去之后,这个一夜成名而“内心火焰正盛”的女孩适时地冷静了下来,更坚强也更成熟了。
她很快拥有了大批拥趸。“大多数是18——24岁的年轻人,女孩子多一些。我也遇见过奶奶级的粉丝—有朋友跟我说,把我的书拿回家,奶奶一直霸占着。”因为她的文字,很多人开始疯狂热爱古诗词,热爱纳兰容若。
可是,安意如自己却并不那么热爱纳兰容若。“他自视过高,受的磨难太少,总是为了不能经天纬地而闷闷不乐,却不知道自己并非这样的人才。不就是工作不对口吗?”
“我喜欢李白,喜欢苏轼,所以绝对不写他们。如果太喜欢了,我怕自己好的也说好,不好的也看得灿若烟花。”
她并非没有软肋,甚至会比别人,但这个外表羸弱爱穿旗袍的温婉女子,内心强硬,更懂得如何用强硬包裹自己的柔软。
你想不到,这个似乎行走都困难的女孩,每天的生活有多么世俗和热闹。中午起床,在家门口的咖啡馆处理公务,然后在这个城市的各个笑语喧哗的角落现身,深夜回到家,这才回到她的写作时间。
夜深人静之时,她扭亮台灯,写下的依然是清丽的文字。2009年,她的新书《观音》出版,这是一本关于元杂剧的赏析类作品。她解释为什么选择这个生僻冷门的领域,她试图从世俗的故事中寻找被埋没的、更洁净纯真的文化和道德,它们是属于这个民族至为根本的东西。在扉页上她写了这样一句话“戏写世道人心、人生百态。戏也是音,观音,观世间疾苦,声声入耳,一一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