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越人歌》
春夜。12点过。电话响。想不到是你。你在电话那头呼吸沉重,背景很空旷。我知道你一定喝醉了。
没睡?
嗯。
又在上网?
嗯。
叫他来听电话!你在那头气冲冲地说。
你还有事吗?我忍住语气里的不耐烦,问道。
我想打扰一下你,可不可以?你的声音突然变得哀求而痛楚。我的心开始抽紧。我有种预感,我距离我一直寻求的谜底越来越近了。我感到溺水般的慌乱。
你已经打扰我很久了,你知不知道?我冷淡地说完就挂掉了电话。我一直,很冷淡地对待你。
元旦节,公司聚会,当时我已喝了太多酒,我语无伦次地对身边的帅哥阿俊说:知道吧,当年他,像个三四十年代的富家少爷一样。我说完就指着你嘻嘻地笑。你漫不经心地抛着一个大大的橙,眼光如水般漫过来,我感觉像一股凉风拂过我发烫的脸,你的眼睛里还有一层薄薄的光,倏过。我的酒一下醒了一大半。我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外面走。
你过来扶我,我抓起一把雪扔到你脸上:走开,我不跟你玩了。
固执地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闻着路旁冬青清淡微涩的芬芳,我突然自责起来,我怎么能如此对你,你从来没有欠过我。我甩甩头。羽绒服的风雪帽沉甸甸的,我伸手一摸,一个硕大的橙。记得刚才阿俊闹着要吃,你却很认真地说要带回家给你女儿吃。如果,可以,我真的愿做你的女儿,这样,你就会一辈子不离不弃,无怨无悔地爱我。因为,作为一个女人,9年来,我得到的不过是一个橙。
认识你那年,我才20岁。
去公司报到当天,你坐在那里,你穿着白衣黑裤方口布鞋,头发整齐,戴着无框眼镜,正在品一种叫碧螺春的茶。你浑身上下透着一种优雅怀旧的古朴气质。若不是你桌前的手提电脑,我真怀疑是走进了三四十年代的电影里。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设计师,本市的会展中心、剧场都是你的作品。你安排我在你的手下做事。我跟你跑工地,赶图纸,学设计。那段时间我特别快乐,连脚趾甲都充满了力气。直到有一天,你没来上班,我责备你:怎么不来上班也不通知一声啊?
你略为惊讶地看着我。同事们也笑我:你是老大,还是他是老大啊。等我明白过来时,我的脸红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恨君生早,君恨我生迟”。当夜,我想到这首诗,心里无比怅然。只是我在恨君生早吧,君并未恨我生迟吧。当时的你,意气风发,妻子美丽优雅,女儿聪明伶俐。
我接受了一直在追我的同学大东,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把他带到办公室来过。当我将喜帖递到你手里时,我还记得你的眼神很复杂,有震惊有失落有叹息。在化新娘妆时,我回想起你的眼神,我突然哭得涕泪滂沱。
婚礼上,你表现得体地跟我碰杯,我也表现得温婉得体。,灯火辉煌的酒店里,望见你穿过人群、渐行渐远的背影,我不由心酸地想:从此,我不过是凋谢了。虽然这是我一生中最美的一刻。
一晃眼9年就过去了。一直以为,只要我恋爱了,就会好起来。然后我又想,也许我结婚了就好了。再然后,我觉得我生了孩子就会没事了。所以,我在20岁认识你,22岁谈恋爱,24岁结婚,26岁生孩子,28岁买了一个大的房子,29岁打算买车子。我将我的人生一步一步地规划好,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9年过去了,你还徘徊在我的生命里没有离去。我无法将你规划出局。我与大东结婚5年,可是我的心还是游离在外。
去年我们一起去三亚做一个工程。在三亚的一夜,两点,你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海边。我想,这一辈子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与你单独待在一起了。我在你身边坐下,你伸出手很自然地揽住我的肩,你说:暂且就把这里当天堂吧,让我们当几个小时的神仙。等会一下飞机,我们就再回到凡间做回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