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新家是一幢临街的单元房,那是我单身汉心灵的故乡,它位居最高一层的7楼。蜗居在这都市的一隅,我可以心无旁骛地写些自娱自乐的文字,读些自己喜爱的书。我的邻居家庭成员也不复杂,重要的是没有小孩,否则,或多或少会给我带来一些干扰和噪音。他们家好像只是一对夫妻,男的可能50多岁了,经常听到他的妻子称他老何,看上去像个知识分子。他经常独来独往。女的我只是常常听到她和丈夫说话,却从来没有见过她,她从来不出门,或许她也出门,只不过我没有看见而已。
我和老何几乎天天见面,即使我足不出户也能看见他,因为我厨房的窗户就对着楼道,那是他的必经之地。早晨老何去上班时,我总能听到他的妻子对他说一些诸如“老何,路上骑车多加小心”、“晚上回来早点”、“天冷了,多注意身体”之类的话。老何总说“刘琴,谢谢你,好好在家吧,再见。”晚上老何回来,只要一打开门,他的妻子总是这样招呼他“老何,你回来了?累了吧?快坐下歇歇。”有时或许为了透风,老何家的门只关了开着口的防盗门,常常传出夫妇俩的闲谈和老何朗朗的笑声。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家庭,一对多么恩爱和谐的夫妻啊,我常常这么想。
我和老何很少说话,见面也只是互相点点头打个招呼。他经常会把1至7楼的楼道打扫得干干净净,楼道的灯坏了,他也会想办法尽快修好。这让我对他产生了敬意。
生活就这样不经意地过了两年,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没有见到老何的妻子,而我所听到的仍是她对丈夫几乎一生不变的琐碎而充满爱意的言语。我很为这对老夫妻不同寻常的言行感到不解,有时我甚至猜想难道老何的妻子是因瘫痪在床而不能出门?抑或是她的长相有什么欠缺而羞于见到外人?
直到有一天,当我解开了这个久留于心的谜团时,我震惊了。我的灵魂也受到一种全新的洗礼。我叩响老何家的门是一个周日的午后,原因是我房门的钥匙被锁在了屋内,我只好向老何借工具准备撬锁。他为我泡了一杯茶便在箱柜里翻找工具。“你好,请喝茶。”从一个衣柜旁传出那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显然是老何的妻子。
顺着声音,我的目光一下定格在了衣柜旁,那一刻,我简直比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还要惊奇……天哪,这哪里是老何的妻子,那分明是一只正蹲在电视机上的鹦鹉!我一下子明白了,那些琐碎的充满爱意的语言竟来自这只鹦鹉!但我又糊涂了,老何为什么称这只鹦鹉为刘琴呢?它又怎么会说一口熟练的女人的声音?好奇心让我急于想知道这一切。老何是带着凝重的表情,向我讲述这个感人肺腑的故事的……
他是个中学教师,女儿在美国留学,妻子刘琴是一位善良、贤惠而又能干的女人。这是一桩美满的婚姻,他们互敬互爱、相濡以沫生活了近30年。不幸的是,妻子在3年前患上了肝癌。最初,得知已被判了死刑的妻子悲痛不已,她说她并不怕死,而是丢不下深爱她的丈夫和心爱的女儿。渐渐地,她还是平静地接受了这残酷的现实,她一面与病魔抗争一面抓紧生命的分分秒秒做些有益的事,天天把1至7楼的楼道清扫得干干净净。
有一天,她托人高价买回一只鹦鹉,天天教它学着自己的声音说一些充满爱意的言语。这只颇富灵性的鹦鹉没有让她失望,而且声音极其像她。两年前,妻子带着遗憾也带着满足离开了人世,那只鹦鹉却天天重复着妻子脉脉含情的言语,只要一听到这满含爱意的言语,老何感到自己的妻子并没有走,她依然在自己身边。我是怀着崇敬的心情听完这个真实、凄婉的故事的。
我想,即使某一天,那只代表着妻子之爱的鹦鹉也离老何而去,但在他心里,我坚信,缘于夫妻间的那份爱却是永恒的、绵绵不绝的……